师北落远远便闻见了一股沉速香的味道,此香由沉速香为主,混合了黄烟、、麝香、棱白面等香料晒干磨粉混制而成,过程繁琐故而成香难得。()
站在屋外透过打开的窗扇,可以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儒衫的男子正在焚香。
师北落推门入屋,笑道,“秦兄在我屋中焚香,难道不先问问我这个主人的意见吗?”
秦淮回头,也笑了笑道,“师兄是高雅之人,想必不会介意。我瞧这屋内布局整齐,书籍满目,为你点上一坛香料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罢。”
师北落入座,看着摆放在桌上的精致香料盒子,道,“这是她喜欢的味道。”
秦淮的手骤然停在空中,香料粉抖落了一些。
师北落拿起茶壶,本以为是要为秦淮沏茶,却不想却将茶水倒入了刚燃起的铜制香料三足鼎中。
秦淮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师北落放下茶壶道,“她虽然喜欢这种香料,但我却不能闻,在你离开之后,她便不再制作这种香料了。”冷淡的眸子轻轻抬起,对上秦淮惊惧不已的目光,续道,“你不必再以这种方式来祭奠她,只因她早已不将你放在心上。”
“我知道,”秦淮干笑着苦涩道,“谢谢你当初替我照顾她,若没有你,想必她不会体会到那些快乐。”
“那些快乐......”师北落额前的碎发被吹拂进来的风抚动,“她因你丢了心,却因为我丢了命,你和我手上都染了她的血,对她而言,我们两个都是罪人。”
秦淮眼眶渐红,肩膀轻微颤着,“当年我考取功名落榜,走投无路之下娶了一个门第小姐,却不想她仗势凌人,我不想牵连若华,所以才对一路寻来的若华她......”
“你现在说这些,九泉之下的她还能听见吗?”师北落摇头轻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有些哽咽,“现在她的父母都已经到了京都,我想接他们住进来,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只不过我现在做了驸马出入有所不便,若是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也只能暂且靠你斡旋了。话虽如此说,但我希望你没有事情就不要来叨扰二老,我和你的关系依旧需要保密,若被人发觉,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嗯,即使师兄不说,秦某也必当小心对待,不瞒你说,其实主上也是这样吩咐秦某的。”
师北落将茶推到秦淮面前,眼睛望着别处,问道,“你今日到此除了若华的事情,还为何事?是否馆主那儿有什么需要吩咐北落去办的?”
“主上那儿传来消息说,你的信息已经传到。”
师北落不禁怃然一笑,道,“馆主说话还是这样简单明白,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主上就是这个脾性。”
屋内的炭火渐渐熄灭,冒出一缕青烟。
秦淮静默许久,似乎是舍不得离开这里,到再留下来也无话可说,于是只好起身告别道,“那么我就先走了。”
“秦兄慢走,爬地道的时候小心一些,别蹭坏了你的衣衫。”师北落知道他在等待什么,却故意不告诉他,因为她知道秦淮迟早会出口相问,但这个答案她是不能够详细说给他听的。
果然,秦淮在打开房门的时候停在了门口,背对着师北落暗哑道,“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若华她......死在何处?”
师北落叹息道,“葬身谷底,尸骨无存。”
送秦淮走了之后,师北落站在院中,怡王当初送来的梧桐枝干已经干枯,未央不会替树浇水,他不像余行那样有爱心,他只是个冷血的杀手,是个杀人办事的木偶。
太阳光透过树梢将斑驳的影子交错在师北落的身上,未央在此时又出现了。
“门外有客人,是怡王。”
师北落目光一动,吩咐道,“不必阻止,让他进来罢,我正好想找他说说话,他此刻来得正好。”
当怡王进来的时候,师北落还在院子里,依旧只是她一个人。在石桌上设了器具,一个人自我对弈。旁边是她亲自栽种搭建的菜圃,新苗未破土而出,上面的藤条却长得格外迅速。
“不知王爷驾到,师北落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师北落装作讶然,起身对怡王行礼道。
“免礼。”怡王的面色不佳,身上罩了一件貂毛大氅,看见师北落坐在院中眉头扬了扬,似乎是不愿意受这样的冷风,但最终还是坐在了石凳上,看着上面的棋局道,“驸马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下棋?”
师北落道,“回到公主府就没有这么自由了。”
“若你要自由,就不该做驸马,”付贺沉吟道,眉头紧紧攒着,浑然不似平日的他,“你要得到些什么就必须先付出些什么,你要得到荣华富贵,就必须放弃自由,你要做皇子,就必须放弃父爱母爱。”
“王爷贵为郡王,难道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如你所知,本王今日去见了母妃。”付贺抬头看着师北落,是一种受了伤的目光。师北落曾经在山林里见过一头小狼,当她拨开高草见到它的时候,它就是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那时候自己浑身都是血,或许还沾染了腐肉的气息,让那只小狼崽也感觉到一股浓烈的煞气,所以非常惧怕师北落。
“王爷是宜妃娘娘所生,娘亲见到儿女应当是高兴的。”
“呵——”付贺冷笑,“本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对本王这么厌恶,她甚至没有掩藏过她的情绪。父皇也就罢了,他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膝下又有那么多能干的皇子公主,他忽视本王本王并不觉得难过,但是母妃......母妃唯有本王一个儿子,人家都说母子连心,她为何偏偏背道而驰,一点也不关心本王?!”
师北落这才发现怡王的脸颊似乎带了一个手掌印,心想若宜妃和付贺的确决裂,这倒是自己说服他的好机会,“王爷是否在宜妃娘娘那儿遇到了什么事情?”
付贺注视她,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来找师北落,但出了宫门他就骑马来到了这里,在见到师北落的时候,他仿佛可以变得安然许多,将许多不会说给别人的话都说给她听。
付贺苦笑着摇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因为绯绯弄得我们都很不开心。绯绯现在成了父皇的妃子,本王虽然觉得遗憾,但也可能去和父皇去抢女人.....”
“宜妃娘娘怎么知道绯绯姑娘的事情?”
“宫内的事情传的很快,虽然父皇下了封口令,但母妃若想知道就一定会知道的,她是父皇的妃子,宫里多了一个人总不可能不闻不问。”
“王爷如今还是放不下绯绯姑娘?”师北落追问,成败或许在此一举。
付贺沉默了下去,耳边的风声似乎清晰了起来。微风拂动发梢,带来了那一日的回忆。绯绯在竞价后曾见过付贺,除了温存之外还留给了付贺一个念想,男子对温柔如水的女子总是格外惦记,特别是当这个女子他得不到的时候。
绯绯那日对付贺说,她被皇帝带走不是自愿,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一生相随之人是怡王付贺。
“嗯。”付贺最后似笑非笑道,“本王或许真的放不下她。”
“恕北落斗胆相问,王爷是否想过——”师北落谨慎地盯着他的表情,一字一顿道,“王爷是否想过取代太子做储君?”
付贺一怔,随后拍案而起,指着师北落的鼻子怒斥道,“本王视你如友,你怎可说出这样大逆不道之话?!”
师北落冷静地坐在原位,沉吟道,“同是皇子,王爷难道不想像太子、横王一样得到皇上器重,母妃疼爱?王爷虽然表面放荡不羁,但实际上行事都谨小慎微,但做了这么多年的荒唐王爷,王爷虽然还能够勉强保全自己,但何时快乐过?皇上喜悦时没有王爷的功劳,皇上震怒的时候就可以拿王爷发泄,连王爷喜欢的女子被皇上夺走都不能吭一声,最后甚至连自己的母妃都要为此事责罚你......”
“别说了!”付贺喝断她,“再说本王便禀告父皇!”
“王爷,”师北落语气一滞,喟叹道,“北落知道,王爷不比其他皇子差,只是王爷还不肯下这个决心罢了。”
付贺的手有点颤抖,眼中的怒火也在渐渐熄灭,他盯着师北落良久,忽而收回了手,袖袍“啪”一下响在耳边。付贺转过身,背对着师北落留下一句话,“今日本王没有来到这里,你也不曾和本王见过面,没有说过任何话。”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