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北落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凉、有点痒,虽然还在半睡半醒之间但已经猜到是多动症儿童余行正在捉弄他。
师北落本来不想理会余行,但余行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见用狗尾巴草扫师北落的鼻子不成便索性一屁股坐在床沿伸手捏住了师北落的鼻子叫他不能呼吸。
师北落只坚持了一眨眼的功夫便缴械投降了,谁叫他身子虚弱一向气短。师北落睁开眼睛看着余行问,“横王走了?”
“嗯,走了。”余行声音有点轻浮。
师北落坐了起来,瞅着他的侧脸问,“你们没有破坏我的院子吧?”
“没有。”余行这个啰嗦鬼现在安静地有点不寻常。
“草都除干净了?”
“很干净。”余行忽然转过头直视师北落,“你问东问西的,难道就不关心一下我有没有受伤?对方可是琥国第一高手!”
“你如果真的被打败就会躲起来不见人,哪有闲工夫在这里和我聊天?”师北落一点儿也不在乎,慢吞吞地穿好靴子,再慢吞吞地披上厚重的狐狸毛大氅,大氅上柔软的狐狸毛轻轻柔柔地蹭着他的脸。
余行看着他,一阵恍惚。
师北落一边倒茶一边问,“如果你和横王光明正大地单打独斗,你觉得有没有赢他的机会?”
余行收了收眼神,清理嗓子道,“他是外家高手,我只擅长轻功,如果要赢他只能靠运气了。”方才他盯着师北落,有一瞬间觉得他若是个女子该有多好,但可惜他是个男子。
“哦?”师北落端来一盏热茶交给余行,接着坐在一张楠木椅上问,“余行,你觉得还有谁的轻功能比得上你?”
余行接过杯盏,不屑地挑眉道,“全天底下没有人能比得上我。”
“是吗?”师北落笑眯眯地转着杯盏,沉吟道,“你为何不收徒?”
“收一个徒弟多麻烦,吃喝拉撒全都要你管,还不如养个儿子呢。”
“那你为何又不娶妻生子?”
“这......”余行那放荡不羁的脸上突然有了一点诡异的红,支吾道,“你干嘛问我这个,你自己还不是没有娶妻生子?你也有二十三岁了吧,关心我倒不如关心你自己。”
师北落淡淡一笑道,“我和你不同。”
余行一愣,看着师北落那张有些落寞的苍白的脸,又看着他那纤细的如玉般的手指,心中微微抽动。是呀,从认识师北落开始他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直在吃药治病,勉强保留性命。他的年岁无长,又怎会连累别人家的姑娘?
“不是我吹牛,放眼天下目前还真的没有人能比得上我的轻功,但是若干年后,我觉得有一个人可以达到我今日的水准。”
“哦?”
“听说过水月楼吧,那里有一个排行第三的杀手名为未央,此人以轻功见长,我曾经与他意外照面,我看得出来几年之后他必定能够赶上我。”
“未央......”师北落复数了一遍。
“其实我来不是要和你拌嘴的,”余行拐开话头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余行慢慢转过去,死死盯着师北落的脸,一字字道,“皇帝下旨要为天璇公主招亲。”他原本要从师北落脸上捕捉一点蛛丝马迹,他想看看师北落到底是什么反应,如果师北落真的和天璇公主有一段情的话,那么就应该表现得惊诧、愤怒才对,但此刻的师北落却仍然像是在出神一般,茫然盯着冒着水汽的杯盏,表情和刚才没有差别。
“恭喜你啊。”师北落突然笑吟吟地望着余行。
“恭喜什么?”
“你前几日不是夸天璇公主漂亮吗,还说她看上了你,眼下可不是你当驸马的最好时机?说起来也真是巧,就好像老天特地给了你当驸马的机会似地,可见你前世积了不少的德。”师北落虽然还噙着笑,但语气却不像是在调侃。
余行被他瞧着突然觉得瘆的慌,“我一个江湖人哪敢高攀公主,不过说来也奇怪,天璇公主并不是没有人提亲,而是提亲之后都不了了之,以天璇公主的威望只要她不愿意连皇帝应该也不敢去强迫她的。但是此次却答应了下来......我总觉得中间有文章。”
师北落道,“真是没想到连你余行都开始动脑筋了,这个天璇公主的魅力实在不小。”
“你就别开玩笑了,快帮我分析分析?”余行用胳膊肘捅了捅师北落。
“你实话说想不想去争这个驸马吧,若想我便费脑筋帮你分析分析,若是不想,我何苦浪费我的精神替你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呢?”
余行咬了咬唇,半晌后一点头道,“想。”
师北落眼睛一亮,瞧着余行的脸越来越红,微微勾起唇角道,“那好,我帮你。”他说着站了起来,慢慢地在余行面前走了几个来回,然后沉吟道,“你说的对,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够强迫天璇公主答应招亲,除非她自己愿意。前几日她秽乱宫廷的消息传的满城风雨,名誉受到了侵害,若非她贵为一国公主如今恐怕是真的嫁不出去了。现在皇帝降旨赐婚,为的就是堵住悠悠众口,也想让天璇公主定下心来——”
师北落忽然滞住脚步,面向余行道,“一个女子嫁了人之后,或许就没有那么大的功利心了,我猜想皇帝亦是想让天璇相夫教子,不让她的势力继续坐大。”
余行呆住,若是没有师北落在,他怎么也不会想通其中的关节。“师北落,你的脑袋里装了什么?怎么对皇帝的心思这么清楚?”
“我只是凭空猜测,或许都猜错了呢。”
“我倒是觉得你猜的都对。”余行眯着眼睛道,“说,你是不是暗地里偷偷研究了皇帝?”
“我为何要研究皇帝?我只是一个人参商人一个贩夫走卒,有什么路子可以研究皇帝?”师北落道。
余行稍稍镇定下来,继续问,“难道天璇公主就不知道皇帝的目的吗?她不反抗?”
师北落望了眼外头天上的鸿雁,若有所思道,“或许她已经丧失了当年的斗志,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生吧。她身为皇家之女,定然早就为这样的婚事做好了准备,即使一拖再拖,也终究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付青硕故意让怡王败坏自己的名声,是否预料到皇帝会突然赐婚?
付青硕,你现在已经完全丧失斗志了么?当年在屋顶上,我们一同饮酒观月看星星的时候,你那时候的语气,那时候的目标可不是嫁给一个人然后乖乖地相夫教子,一直做着琥国的公主,过着皮笑肉不笑的生活呀......
“余行,我要出远门。”师北落在一阵沉默之后突然道。
“啊?”余行一下子跳起,“你要去哪里?我去准备准备。”
“我需要你留在这里看着宅子,这宅子是你买下的,若是我回来的时候没有按照预想的样子修葺好,你就等着我延长你的奴役之期吧。”
“病秧子,你一个人出去能行么?”余行摸着下巴打量师北落,师北落通常是不会避开他去任何地方,跟随他的几年之中,师北落独自行动的机会只有两三次,连余行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嗯,天璇公主的招亲是什么时候?”师北落问。
“半月之后。”
“我会在半月之内回来,你尽管放心,我会不遗余力地帮你。”师北落走到余行面前的时候手中的杯盏突然一滑,正好往余行的怀里浇去,余行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但突然间脸色发白,鼻子上冒出几点汗珠。杯子最终还是被他握在手里,但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看了。
“在我回来之前,你也要养好手臂上的伤,横王的剑是古剑青干,锋锐之余还带着一股寒气,若是被这股寒气侵入肺腑,以后病秧子这个称号可要转手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