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碧落……”
碧落沉睡难醒,听到有人轻轻唤她,想要醒来却浑身无力。
“碧落……”可怎么听见像是乔瑜的声音,碧落猛然一惊,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靠坐在勤问殿的柱子上,外面天色已大亮,乔瑜蹲在自己的面前,正握住自己的手。而章清,却又不晓得哪里去了?
“阿清呢?她昨日晚上还在这里……”碧落心中一急,站了起来。可坐的久了,起身便是一阵晕厥,侧身便倒在了乔瑜的怀里。
碧落就手抓住了他:“你怎么进来了?皇上不让人进这勤问殿。”
“进了就进了,又有什么不大了?”乔瑜淡笑道。回眼一扫殿内,满目烟尘,他目光微微一黯,怎么心头竟然有些莫名地微酸之感?
“你不守着皇上么?”
“父皇歇下了,他不说病情,亦不肯瞧御医,那梅花针又似十分灵验。也只能由着他。”乔瑜叹气道,“可你却一夜未归,我只怕你出了事。”
碧落心中且惊且喜,微笑道:“你怎么晓得我在这里?”
“偏你晓得阿清会躲在这里,旁人便不晓得么?”乔瑜也笑道,“你和邱绎寻遍了皇宫,四处又有御林军搜着,惟有这勤问殿无人敢进。可阿清要进来,也不是什么不敢的事情。”
“阿清她……”碧落想到章清,不由得又叹气,“她不会杀皇上。不如你叫御林军不要再搜,就此放过她罢。”
乔瑜一怔,为难道:“碧落……”
“我晓得叫你难做,可阿清她……”碧落低下头,“她心中待皇上并不一般……”
乔瑜双眉一蹙一松,轻哼了一声:“原来如此。”
“倒也叫她为难了……”乔瑜晓得章清爹娘的事情,不禁喟然而叹。他沉吟片晌,忽地伸手从碧落的眼眸上拂过,低声道:“一路奔波,又两日都不曾好睡,眼睛都有些青肿了。这里的事情,你也不要理了,等下先回府去休息。”
碧落一阵心悸,垂首低声道:“我不过两日睡不好,你便觉得我眼睛青肿了;可杏妃娘娘这几十年都未曾睡过好觉,却从未有人在意过……”
“她再有苦衷,害苦了别人终是不对。”乔瑜微微一哂,一牵碧落的手便出了内殿。
若真如章清所说,杏妃叫乔桓下毒害她姨娘,确实是做得过了。可当初她既被皇帝纳为夫人,却又无端端受皇帝冷落数十年。说到底,她也是一个被皇上的痴心害苦的人。
碧落被乔瑜牵着,眼看便要出了勤问殿,忽然使劲一拉乔瑜的手,让乔瑜停了下来。她面色森然,抬眼望着乔瑜:“你将来可会纳妾?”
乔瑜转过身来,冷声道:“我堂堂六皇子、常明侯,几时轮得到你昭南小吏之女来过问婚事了?”
他一向温和,第一次这样语气冰冷,可竟颇有威严。碧落忽地晃了神,怔愣了不敢说话。
乔瑜见她发呆,却哑然失笑:“你连陪着我死都不怕,却要怕这些事情?”
“可有些事情,实在比叫人去死还要可怕……”
“我孑然一身,连正室都没有,谈何纳妾?”乔瑜笑着,他见碧落神情恍惚,便漫声道:“好似有人尚有婚约在身,逃婚在外,也不晓得几时才算的上身家清白?”
“乔瑜,你……”碧落这才醒悟过来,急得不住跺脚。
“做什么?”乔瑜面上笑意更甚,“我不做皇帝,不做王爷,只是一个小小的侯爷,哪里娶得起三妻四妾?”
碧落“扑哧”一笑,想起邱绎说的话,略微有些羞赧:“邱伯伯说要带我回昭南,同爹爹商量退婚的事情。”
“邱将军不即刻回嵚州么?”
“爹爹与邱伯伯多年未见,邱伯伯也想借机一叙,不过去个一两日便赶回嵚州,耽误不了什么事情。不过,我……”她见乔瑜蹙着眉正在沉吟,又是几分方才那样肃然的神情,不敢打扰,便不再说。
忽然听到殿外脚步声纷迭,无数身影在殿前的窗纸上掠过,侍卫叫喊声和刀剑出鞘声此起彼伏,显然外面是出了事情。
乔瑜闻声望着殿外,面色大变。可碧落却转到了他跟前,踮起脚轻轻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乔瑜一怔,碧落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轻声道:“乔瑜,我决不会悔,你也切莫要后悔。”
乔瑜不自觉抬眼望了一眼,殿内清尘满地,几排脚印错乱;殿外人影攒动,叫嚣声渐渐平息,隐约见听外面传来女子水激寒冰般的清冷之声。
他心中微喟,俯首也在碧落的耳边轻轻一吻,低声道:“只怕章清又惹出祸端来了,我只顾着与你调笑,竟然忘了父皇。我们快去瞧瞧。”
乔瑜推开殿门,才见到勤问殿前竟然密密严严围了一圈的侍卫。人人手持刀剑,屏着呼吸,目视圈中。
“出了什么事情?”乔瑜沉声问道。一位貌似侍卫头领模样的人,见是乔瑜,立刻附耳在乔瑜身边说了几句。乔瑜面色顿时一沉。
“怎么了?”碧落见这仗势,与那日墨剑门弟子刺杀皇帝时一模一样,又见乔瑜面色凝重,心中已然惶惶不宁。
“适才章清一人进了乾极殿,不晓得同父皇说了些什么,眼下持着剑挟持父皇。”乔瑜交待了几声,侍卫让出了一个缺口,碧落跟着他,进了圈内。
皇帝仍是青衫一袭,身形消瘦,站在勤问殿前,负手望着东方。而他身后几尺不远处,一名女子手持一把长剑,正正地指着皇帝的背。那女子面容清丽,紫裙轻扬,分明是一位正当妙龄的女子,可她那一头灰黑相间的长发在风中恣意飞扬,却又似一位已走过了半数人生起落,见惯人世沧桑的老婆婆。
碧落惊得一把捂住了嘴巴,呆怔在了当场。乔瑜也大为意外,他微露讶异之色,即刻又恢复了镇定,上前喝道:“章清,你做什么?”章清却压根也不理睬众人,仍是举剑指着皇帝。
“阿清,”碧落颤着声音道:“你的头发……怎么会如此?”
章清双睑微微下垂,瞥了一眼自己胸前的散发。不过是听着碧落唱了那首曲子,不过是一夜愁绪无所排遣,不过是睡梦中见到眼前剑指之人冷笑的样子,这如黛的青丝,怎么一夜之间,都褪变成了灰色?便是连她自己都想不清楚缘由。
灰了便灰了罢,左右也无人在意。她淡淡一笑,竟又上前了几步,那剑尖微微颤动,离皇帝之背不过一尺。
碧落心中一慌,高声叫道:“阿清,你这一剑若真要下去,只盼你自己莫要后悔。”
章清手中的剑抖了一抖,又被她稳稳握住,只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她冷笑道:我要报人救命之恩,我爹娘之仇,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乔瑜对着碧落做了一个眼色,将自己悄悄闪身到了章清后面。碧落强做镇定,又上前几步:“悔与不悔,你自己心中最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