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电梯,苏麻就发现前台的护士神色古怪。结果她一走到科室门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就直愣愣的冲过来:“你是这里的医生?”
苏麻向来是来得最早的一个,边开门边回答:“是的,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上班时间。您有什么事儿?”
“没上班你们下面的医生让我上来干什么?觉得我付不起钱是不是,我告诉你……”
“您冷静一点,”苏麻注意到,这个精神奕奕的老人左手是包扎上了的,而他手上拿着的是统一的住院单,她退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您是住院吗?”
因为说话的人太冷静,思维截断太迅速。
老人的话戛然而止。
苏麻敲了敲护士台:“给老人家安排住院。”
前台护士:“可是他账上只有五十,急诊的手术费都不够交,上面的床位费没法儿扣,一会儿医生还要开药。按规矩,只要不是重大伤亡,都是要先交够钱才能入住的。”
“呸,你们什么黑心医院!我一个孤寡老人无依无靠的被人砍伤,你们不医不救,我看,政府拨这么多钱都被这些庸医拿来养你们这些臭婊子,怪不得都是些年轻医生护士妹儿。”
这话说得很不好听,苏麻面上却没有半点涩然:“先安排床位吧。”
护士虚虚的笑了:“小苏医生,主任没在,我做不了主……你就更做不了主了。”
这话说得就有点过了,苏麻这才意识到,护士站的这几个年轻姑娘,是在刻意为难她,正等着看她笑话。理由也很容易就找到了,无非是男颜祸水。
“妈的,让开。”
苏麻被他推了一下,脚下一晃。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身边,稳稳的扣住。
“30号床没有人,将他安排到那,”顾空语调微沉:“我不会也没有决定的资格吧?”
好听的声音继续。
“住院单都办上来了,医院什么时候有规定交不够钱不能入住的!一会查完房跟我去见你们护士长。”
这个规定是有,但不成文,也绝不是能在病人面前说的。
老人居然也没有再闹,苏麻背对顾空没有看到他的神色,等转过头的时候,他已经是一派温柔舒朗了。
苏麻:“师兄总是从天而降,来得这么及时。”
顾空微微一笑,俊朗的眉目温柔的得令人心颤,将手里的早餐递给她,仿佛漫不经心一般道:“因为…总是忍不住时刻注意你啊。”
因为总是忍不住时刻注意你,所以总能在你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师兄,你真的是第一次追女孩吗?
苏麻过去护士站拿病例的时候听到一个护士低声说:“刚才顾医生的表情真可怕……”
苏麻失笑,这帮小姑娘!她细细看了一下,才发现里面最熟的几个面孔不在。
“张护士今天排休?”
最靠近她的护士不情不愿的瞄了她一眼:“排什么休!她今儿离职。”
难不成是打算离职所以鼓起勇气跟男神告白,但是被拒绝所以连最后的晚宴也不参加了!
可是,有些地方不对啊……苏麻微微蹙眉。
“师妹,”顾空扬了扬手里的片子:“送检病人的报告上来了,过来看看。”
……
晚上苏麻的手术做到了接近十一点,主任承诺今天做完这个手术让苏麻休假三天,好好的过个情人节。
等到苏麻和外科的实习医生合作缝好伤口的时候并且将病人送进ICU室时,手术室的夜班值勤都换岗了。只剩下苏麻和实习医生小高,他是个帅气的大男孩,比苏麻后调来,原主对他是有些记忆的。
“苏麻,你情人节没约吧?”
“没有”
苏麻随口一答,小高明显有点激动,脸都红了:“明天有部刚上映的电影不错,我订了两张票…”
“师妹”
感应灯亮起来,顾空站在门口,修长的身躯挡住了一些光亮,留下的暗影也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他仿佛也没有听到刚才屋内的对话,十分坦然,没有任何愧疚。
“这么晚了,我送你。”顾空上前一步,走进光亮中,精致的面容带着一两分侵略性----这是雄性才能理解的,他一挑眉:“高同学,怎么还不回去?!”
男神的挑衅!高同学支支吾吾,几乎挫败而逃。
顾空微微弯腰,俊秀的五官在苏麻面前放大,露出惨兮兮的神色:“师兄情人节没约,师妹可怜可怜我吧!”
苏麻:“……”
怎么忍心拒绝你,我完美的师兄。
电梯下行,苏麻突然点了三楼,顾空愣了一下:“干什么?”
“我去办公室拿点东西。”
“唔啊啊---”
苏麻快步走出电梯,病房方向传出让人耳膜嗡嗡作响的惨叫,然后一一阵柜子倒地摩擦地板的声音,非常刺耳。
夜班的值班护士按例有两个,其中一个神色狐疑的打开了30号病房的门。
“啊……”
她跌坐在病房前,惊惧的尖叫。
屋内的情况确实太诡异了:今天早上刚入院的老头,双眼瞪得牛大,赤红一片。他跪坐在床边,只穿了一件背心,现在已经一半都染成了红色。医院的地板还没来得及重新装修,是陈旧斑斓的拼接款,他的左手就垂在这样的地板上,连接上臂和下臂只有一层薄薄的肌理,尖锐的骨头白生生的露在外面,动脉被砍断,鲜血像出了问题的水龙头,一股一股的往外冒……完好的右手握着一把刀,斜斜的插在他自己的腹部。
30号病房并不是单人间,这里面还住着一个小女孩,十岁,软组织伤入院,这个小姑娘就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直愣愣的看着血泊里的老人,不住的流泪,小嘴死命的咬着自己的指甲---像一座凝固的木雕。
‘哐当’
大风吹动窗户的声音像是给静止的画面按下了播放键,顾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牢牢抱住她,将她拖到自己胸前。
苏麻扯下了他遮住自己眼睛的手,将他推开。
“人还没有死,立刻通知急诊室,准备手术”苏麻将堵在门口的护士拉起来,动作迅速的提起急救箱进入病房:“然后……报警吧!”
护士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慌慌张张的跑到前台,含着哭腔给手术室打电话。
顾空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自己被扯下的手---病房里未见任何慌乱的少女抬起头来,没有搭理磨磨蹭蹭害怕过来的护士,面对顾空,语调沉稳:“顾师兄,能过来帮忙吗?”
……
这一夜在院人员没人能睡着。
老人姓李,今年69岁,平素身体还算简健康。因为和人打架,左手软组织伤入院,缝了十来针,因为怕出问题,也是想扭赖着打人者,所以自己要求住的院,老伴早就不在了,膝下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但都在外地,平时最多给点生活费。
李老头抽烟喝酒赌博无一不会,这点生活费肯定不够,所以还是个老混混,在派出所有不少底子。
李老头刺在腹部的一刀下了狠手,失血过多,没能救得过来。
据30病床的家属说,他是去楼下打热水去了---今天下午的3楼的热水器坏了,下楼之前还和李老头聊了几句,他那时候很正常,因为水一直没烧热,所以他打了一会儿手机游戏,大约40分钟的样子,就这一段时间,出的事。
而值班的护士,在出事前也几乎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唯一的目击证人是个十岁小姑娘,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想要从她口中问出事情的经过显然是不可能的,她明显需要心理治疗。
晚上两点钟的时候化验科送来了李老头的尿检报告,显示他服用了大量毒品,验尸的初步报告---他是自杀。
苏麻在医生值班休息室眯了一会儿,值班的护士根本不敢一个人呆在护士休息室,她吓坏了,连安抚其它病人的工作都是苏麻帮着完成的。其它赶来的同事也忙得团团转。
这会儿护士已经睡着了。
“师妹…”
苏麻半侧着头,看向没有开灯慢慢走到她床前的男人:“顾师兄?”
“嗯,”顾空的声音非常有磁性,在这样一个绝对算不得平静的夜里,潺潺如流水,能让人心中安定,他握住了苏麻露在外面的手:“我担心你会害怕。”
苏麻轻轻笑了:“所以外面忙得昏天黑地的…你就偷偷跑进来了。”
“所以马上还得出去……苏麻,你刚才的样子和平时很不一样……果断又沉稳,像指点江山的大将,我也许不应该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但实在忍不住”顾空慢慢和她十指相扣,头抵住她的额头:“师妹,你真美。”
和初见的时候一样。
像灵魂在瞬间发出光,美得惊人。